【编者按】

　　南宋的经济、文化、科技在历史的天空中，曾闪耀着夺目的光辉。杭州作为古都，是这段历史上最关键的一环。

　　2021年起，浙江日报杭州分社和杭州市社科联（院）联袂推出《南宋十万个为什么》栏目，讲述那些尘封的历史故事，打开传统到现代的通道。

　　此前，我们聊了聊“南宋皇城是座什么城？”这一回，我们把镜头拉到广角，来看一看：南宋临安是座什么城？

　　上一期，我们谈到南宋临安城的繁华虽然“十倍于开封”，但中央官署与民宅比邻而居，有悖于中国封建社会“内外有别”的森严等级制度。这给临安的城市功能布局，带来了很大的影响。

　　10万京官，数万国考大军

　　南宋临安一房难求

　　南宋仓促定都临安，实在谈不上什么都城规划，只好依从实用主义的法则，在空间上划分为官绅区、经济区、文化宗教区、军事防御区。

　　皇帝住在凤凰山，文武百官与士人自然紧密围绕这个核心。官绅区的范畴，从凤凰山麓到吴山山麓，以及临安府治周围。如岳飞之孙岳珂住在今天的西湖大道和定安路交汇处，国子监助教陈旦住在万松岭，他的儿子与陆游、辛弃疾是文友，写下“家祭无忘告乃翁”的陆游则居住在孩儿巷，未曾及第、终生布衣的姜夔住在菜市桥，著有《断肠集》的女词人朱淑真住在大瓦巷。

陆游画像

　　根据马端临《文献通考》推算，临安城在中央官署工作的官吏，总人数约有10万。徐吉军认为，官员的家口往往多于一般百姓，按照一家六口计算，官员及家眷总人数超过40万，约占居民总数的20%~30%。

　　临安城小，房少人多，连不少官员也只能租房。南宋朝廷有专门管理房地产的机构，叫做楼店务，收入可观，大部分供皇室消费。

　　此外，作为南宋政治经济中心的临安城，还有大量“杭漂”，他们多为商人、僧侣以及参加“公务员国考”的科举士人。每逢考进士的年份，全国各地赶考士人约有数万；通常，每位赴考士人还会带一个仆人，旅馆挤满了，连寺院道观都兼营住宿的生意了，比如朱熹和陆游来临安城应试时，都住宿于西湖边涌金门外的灵芝寺。

　　当年来考公务员的文士们，也惯于到此一游发个朋友圈，比如林升就在旅邸留下千古名作《题临安邸》：“山外青山楼外楼，西湖歌舞几时休。暖风熏得游人醉，直把杭州作汴州。”姜夔也曾发过牢骚：“垂杨风雨小楼寒”，说的就是旅邸硬件条件不尽人意。

林升画像

　　10万京官南下，数万国考大军，使得南宋的房地产行业迅猛发展，无论租房还是买房，都堪称“一票难求”，临安一时有“城中寸土如寸金”之说。比如万松岭，在北宋时还是遍山松林，在南宋时因靠近皇城，俨然成了豪宅邻立的官绅区。

　　在宋高宗建炎三年，金国曾派出大批间谍，混进临安，夜里张贴大字报，鼓吹金国政治清明、国力强盛、物价低廉，攻击南宋昏暗虚弱、物价飞涨，还特别指出南宋房子太贵，中产之家买不起、普通百姓租不起。这些大字报不全是造谣。当时，有房的临安本地人改行做包租公，数钱数到手抽筋，没房没户口的北方移民勒紧裤腰带，承受高昂房租。

南宋临安的房地产业相当兴盛

　　因此，金国间谍张贴的大字报，让南宋百姓产生了共鸣。宋高宗只好立即发布诏令，减免城市居民房租，公房可以免交3个月租金，民房可以只交一半房租，如果房东多收，租客可以到衙门告状，自有朝廷给大家做主。

　　此后为了稳定民心，孝宗、光宗和宋宁、理宗都屡屡发布减免房租的诏令：夏天暴雨可减租，冬天大雪可减租，地震了要减租，日食了要减租，太上皇过生日要减租，皇后生了儿子也要减租庆贺……周密就在《武林旧事》中提到，临安城房子虽然贵，但是朝廷隔三差五减租，有时候一年到头都不用交一分钱房租。

　　运河是物流主动脉

　　御街是核心商贸区

　　服务好皇室以及官绅集团，是南宋临安城最重要的一项功能。这几十万的官吏和国考大队，吃喝拉撒是件大事。

　　徐吉军用八个字来形容临安城日用消费品的来源：东菜、西水、南柴、北米。物资怎么进城呢？那会儿没有高铁和飞机，运输基本靠漕运：木材由船载，顺着钱塘江进入市内，菜圃大多集中在东郊，大米则出自长江和杭州以北之间的平原，经浙西运河运来，市民所喝的水就是西湖之水了。

船是南宋临安的重要交通工具

　　城市功能的孕育和经济的发展，总是依河、路而兴。日本著名学者斯波义信提出，大运河的交通职能，使其成为南宋物资集散的商业中心，大大促进了南宋临安的城市化。

　　比如，从余杭门到江涨桥的大运河这条水路，是临安城供应补给的物流生命线。

　　而贯穿临安城南北的中轴线御街，南起皇宫北门（今万松岭南侧），经朝天门（今鼓楼），北到武林门前，专供皇帝车驾通行，因此御街沿线当仁不让成了临安城内最繁华的核心区。

　　如此，供应官、军给养和财务管理的官署，就沿着临安南北的经济和交通干线，分别占据在适当地点上，朝廷衙署见缝插针地植入民居中；以御街为中心的“鱼骨”状陆路交通网，叠加城内水运物流“支脉”中河、“毛细血管”东河、浣纱河等，使得整个杭州城“客贩往来，旁午于道，曾无虚日”，“买卖昼夜不绝”，连城外也市镇林立、商业兴盛。 

　　《武林旧事》记载，御街两旁商肆林立，“无一家不买卖者”，今天的中山路就是由南宋御街逐步演变而来，从南宋王朝到改革开放前，中山路一直是杭州最主要、最繁华的道路。

日本乐寿园苏堤

　　日本有种传统叫“西湖憧憬”

　　以模仿造景来表达倾慕

　　经济的兴盛带动了文化的发展。南宋临安城的文化宗教区集中在城内北半部。以礼部贡院为中心的学术机构集中区，有国子监、太学、武学等文化机构。被称为“东方文艺复兴”的南宋，吸引了海外留学生，其中有不少来自邻国日本。

　　经济和文化的极大兴盛，使得南宋的园林工艺也达到高峰。西湖旧名钱塘，“湖周围三十余里，自古迄今，号为绝景”，在南宋时，“西湖十景”已现雏形，极受日本留学生推崇。须知，能留学的，多为高僧，在日本原本就非等闲之辈。他们把南宋的经史子集和园林美景带回了本土，直到今天，日本依然随处可见南宋西湖之影。

水户市的千波湖苏堤

　　比如1619年前后建的广岛市缩景园，缩的就是西湖之景；1651年水户市在千波湖中筑堤，沿堤种柳树，该市市史还骄傲地记载：此堤可与中国杭州西湖的苏堤相媲美。

　　2015年，笔者与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宋学研究专家内山精也教授，在杭州古籍书店通雅轩有过一面之缘。他以行云流水的汉语介绍说，模仿西湖造景的这种文化传统，在日本有个专有名词，叫做“西湖憧憬”，而他本人作为宋学痴迷者，曾经30余次造访西湖。他表示，比起很多只能靠想象来抵达南宋西湖人文山水意境的日本人，他真的非常幸福。

　　此外，南宋临安城的军事防御区多在城市四郊，特别是在临安的北部、东南部。如此格局，主要是因为南宋临安南北长、东西窄，城北一带河湖、沼泽众多，城南则有凤凰山等山地和钱塘江天险等可依托的地理环境。

　　多数专家认为，南宋临安约有150万人口，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。徐吉军给我们横向对比：那会儿，欧洲最大城市威尼斯仅10万人，而巴黎即便到了14世纪的文艺复兴时期，也不过8万人，南宋临安的人口规模、经济发展、科技水平等综合竞争力，都可算是“世界第一城”。

　　到了南宋末年，吴自牧在《梦粱录》中写道：自高宗赵构定都于此，至今已一百余年，户口蕃息，百万余家，人烟生聚，民物阜繁，市井阡陌，铺席骈盛，数日经行不尽，各可比外路一州郡，足见杭城繁盛矣。 

　　参考资料：

　　《南宋皇城探秘》 傅伯星 胡安森 著

　　《南宋临安城考古》 唐俊杰 杜正贤 著

　　《南宋临安社会生活》 徐吉军 著

　　《都城繁华》 徐吉军 著

　　《 宋朝减租运动》 李开周 著

　　钱江晚报《解密南宋皇城》系列报道

　　杭州日报《南宋临安，不是传说》系列报道

　　视频内部分图片资料来自钱江晚报